于我而言,哭泣是一种生活方式。当然,“小哭”怡情,“大哭”伤身,我的“哭泣度”不是贾谊“迂郁愤闷”且“其后以自伤哭泣,至于夭绝”的悲愤至极,也不是王安石诗中“或哭泣而魇”的走火入魔,而是“平淡自然”地把对外物的情感以眼泪这载体流泻而出。

印象最深的是高一同时与十门功课战斗的日子,作业比初中翻了一倍不止,我有些不适应。于是在最忙碌的那几天的晚自习,我是必要抽出一节下课时间,什么作业也不写,扯下几张纸悄无声息地溜进厕所最靠边的一个蹲坑,蹲着看着门上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接着把下巴靠在交叠的手臂上无声地哭泣,把对学习的一点痛苦、一点迷茫,对家人的一点思念,对自己的一点怀疑拢一拢,再一点一点地塞进眼泪里,转转眼球,仿佛是清扫了边边角角的一点碎屑倒进眼泪,再用纸巾擦擦眼眶和脸颊,像是用抹布吸干了地面上最后一点水渍,最后兴冲冲地重拾梦想充满斗志地打开门。如那句话所描绘的“我只身前行,却仿佛带着一万雄兵”。

有时候,我会慷慨地把泪水“馈赠”给新的生命、新的感触。2017年的平安夜是我们家的不眠夜,这是我亲爱的幼弟的“破壳日”,《周易·系辞传》中有一句名言:“天地之大德曰生。”孔子给这句话的解释是:天地最大的美德,就是孕育出生命,并且承载、维持着生命的延续。这是中国古代哲学对生命的礼赞。我看着初生的他皱皱的、红彤彤的小脸,紧握着只显可爱的两只拳头,突然更理解了苏东坡给儿子“唯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的美好心愿,这是一种对血脉亲情难以割舍的情绪,是对一个新生命诞生的感动,泪水在眼眶里汪着。我是深深感谢母亲的,我也永远忘不了那个平安夜被我凝视着的幼弟,还有当时“漫卷诗书喜欲狂”的自己。

还有在秋日的午后,我躺在老年公园的长椅上观察被温暖的阳光穿透的那棵有流苏状叶子的树,欣赏自然界近乎完美的渐变色的树叶;在冬天的第一场雪时,把自己裹成一个球,欢脱地带着手机给雪花拍照,用温热的手指轻触冰凉的雪花时我满心的幸福,都足以成为我的“泪点”。

汪明曾写过一篇文章,叫《泡在酒缸里的老头》,讲述父亲汪曾祺对喝酒的执念。或许,我也能勉强算是“泡在泪水中的女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