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爷爷突然对种花入了迷。每当家里有人上街,总不忘嘱托,为他捎一包花种子回来。先是后屋的小坡,后是屋前的菜地,密密麻麻地出现了坑洞。每当汗珠子从爷爷的两颊淌下,他也有无数的希望静躺在那些坑洞里。

冬日过去,寒风给地面披上了白衣,田边的河渠几乎冻得干涸。爷爷洒过汗水的土地,也像他的手掌一般,越发干裂。他又扣上花农帽,重新松土,埋下种子,浇上水,在裂开的沟壑中流淌的水流把他破碎的希望又粘合在了一起。

“花啊,什么娇贵的宝贝,当豆荚子种种就可以了。”黄昏里,奶奶鼓励着爷爷。爷爷默然不言,转身进屋,出来时手上多了一袋农用化肥,袋子底下肥料已剩得不多。爷爷挺直了脊梁,帽檐下疲倦的双眼熠熠闪光。

第二天清晨,我睡梦中被窗外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了。透出窗口一看,奶奶准备撒到菜地里的肥料,正一点一点被爷爷撒到了“花圃”里。奶奶闻声而来,不禁抱怨起来:“了不得了,当宝贝养了!”爷爷头也没转,哼着小曲儿,把手里的最后一点肥料往地上一甩,拍了拍身上的灰。奶奶有点生气,又有些无奈,冲着爷爷的背影说了句:“唉,这老头子!”

我很奇怪,纵使千般阻挠也不能让他老人家改变种花的决心。待太奶奶剔着牙走过来,我想起来,好像家里就她老人家没有反对爷爷种花。我小声地试探:“太奶奶,你说爷爷为啥整天都在琢磨种花啊?”太奶奶一脸不在乎,她告诉我,爷爷从小时候起就很爱这些花花草草,三年级时还因为在学校花坛里挖坑被校长批评过。只是后来忙着生活,不得空侍弄花草了,现在终于卸了肩上的担子……

逢着奶奶上街买农药,我关上爷爷的房门,轻声拜托奶奶带支月季回来,要刚作含苞状的。奶奶在花农的车上找了半天,带回来的花正合我意。我瞒着爷爷把月季的枝茎深埋土里,在花苞上撒上点水,含着露珠的月季更鲜艳。

“爷爷,月季花开了!”

“嗯?来了来了!”

不可思议,这么突然的开花,爷爷竟没有一点怀疑。不过他一定会相信,这支月季是孙儿我对他大半辈子的牺牲一点微薄的回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