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题记

垓下之夜，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夜晚。

满月悬空，营地像落了一层寒霜。厮杀才罢，此刻反常的寂静反而显得有些不真实。

营帐里烛火昏黄，项羽和甲而眠，鼾声如雷。我怜惜地看着他，他正值英年，长久的戎马生涯在他脸上刻下了沧桑。将帘幕轻轻挑起，寒气让我不禁打了个颤，借着月光看去，此时汉营一片森然。忽然，一阵苍凉的歌声自对面响起，像愈发汹涌的潮水。我心下一惊：那是楚国的乡音！楚歌四起，想必楚地已尽失。

我含泪望去，却见项羽正襟危坐，满面悲怆，与我默然相对。他饮尽最后一滴酒，手扶座椅踉跄站起，片刻后慷慨悲歌：“力拔气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他唱了一遍又一遍，两行泪水悄然滑过。

我的心像撕裂了一般，生疼。自他们相遇，他英勇无畏，他刚伐果断，她见过他那么多面，却从未见过他流下一滴泪。此刻他悲歌泣下，我仿佛被乱箭穿了心。

我嘴角含笑，像项羽盈盈一拜：“大王歌声动人，容妾献舞一曲！”

我用尽全身力气，婀娜起舞。营帐外，四面楚声响彻，风回带雪，恍惚回到昔日。彼时她烂漫如桃李，他伟岸如山岳，他们同承一马，踏遍春山原野……

脚下忽地一软，我猛然跌回现实，烛火即将燃尽，随行兵士低首垂泪，我听到项羽喃喃低语：“虞兮虞兮奈若何？”

虞姬啊！你该如何！帐外汉军杀来，楚军溃散，虞姬手无缚鸡之力，项羽如何突出重围？

我且舞且歌道：“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我不停地旋转飞舞，用尽一生力气。我重回素年锦时：我是江南采莲女，他是江东学剑人，我结发簪花，他仰剑游侠，他未曾封王，我也不曾误入营帐……

我猛地拔出佩剑，瞬间，旋转的花束开出了一抹嫣红，像一朵盛放的虞美人。

我叫虞姬，世人皆说我和项羽感情和睦，他们捕风捉影，不知道那段岁月有多长。

这一生，我有我所爱。即使是流星过眼，昙花一现，也终究不辜负这一场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