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我这辈子，能吃饱穿暖，挺知足的。可就不是个文化人儿……唉……”

她左手掌心里放着一枚团徽，右手食指细细地摩挲。又捏起来，凑到眼前看了又看。一副老花镜架在鼻子上摇摇欲坠，脖子向前，脸几乎紧贴着那团徽了，还用手指一行一行地指着每一个字，嘴里小声嘀咕着什么。

看到她的这幅样子，我总是很想上去帮她。她却固执地摇头：“不行，不用教。”我无奈地叹气，笑她的固执，又同情她的努力。

后来，她病了，是一种严重的血液病。不过她看不懂病的名字，也没有人告诉她。她好奇，便问我。我说是小病，只需要住院一段时间罢了。

她似乎有一些沮丧，踌躇了一会，低下头小心翼翼地问我：“那……那你可以教我认字吗？简单的就可以。”我故作轻松地点点头，内心中却是涌出了一股伤感。

那之后，我便遵守这小小的约定，每天一放学，就奔向医院。为此，还特地找出了一年级的语文书，一步一步地教她。有时，还为她分享每天的报纸。

有一天，她突然问我：“你是不是团员？”我摇头，笑着说：“我的年龄还不够，那是初中后的事。”

她突然紧握我的手，眼睛中闪着光，似乎有些急切地说：“你一定要成为团员啊，一定要。”说着她便打开床柜的抽屉，悉悉索索地翻找着什么。她找出一个小小的团徽，上面有铁锈的痕迹，字迹也不明显了。

“我小时候上不起学，就向邻居的孩子打听学校的事。后来邻居要搬到城里，就送了我这个……”她讪讪地对我说，“这个团徽，我送给你。你一定要留好，你一定要早日成为团员。这就是我们的约定，好吗？”

我从没有见过她这样子，我看见她脸上一道道皱纹却无法掩盖那双清澈的眼。我有点犹豫，但还是接了过来——徽章上还有她的余温。

从那之后，我决定好好学习，毕竟我已接过了这小小的团徽，接受了这个郑重的约定。是与她的约定，也是与共青团的约定。

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责任。

隔天，我再来时，那张床，空了。随着轮子在走廊上的空空声，随着医生急促的脚步声，她被推进了手术室。留下病床和呆滞的我，还有一抹夕阳。

眼泪，也偷偷地在不经意间流下来了。

恍惚间，她好像还坐在病床上，弓着腰，用手指着，一个字一个字地小心地读着；恍惚间，她好像还在等待着我骄傲地抬起头，为她汇报成为团员的好消息。可是，一切又好像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再也找不回来了。

但我却始终无法忘却那约定，无法忘却那天她轻语的五个字：中国共青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