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你一声谢谢
夕阳把宅子院墙里的门楼镀上了一层厚重的金黄色,檐下那暗红的大门便融在阴影里了。门前的古槐,龙钟的老干的婆裟的树冠都被染成古铜色。树下有一把靠椅,靠椅上有一个女人,面色白净,仪态端庄,丰满而不显肥胖,穿着藏青白布鞋,烫得平平整整的灰色长裤,深褐色的带纱短袖襟大衣,手中拿着一把扇子,摇着。
“你们来啦。二楼,自己打扫一下。”她连眼皮也不抬一下,继续一下又一下地摇着扇子。首次见面我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寒气,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料想以后她不会好相处。
一天半夜忽地听见楼上正在争吵,时高时低,时断时续。我和父母赶紧跑上去劝架,敲开门后只见她悠闲地摇着手中的扇子,根本不像刚刚吵过架的样子。昏黄的灯光下,瞥见一位男士垂着头,坐在椅子上,两只瘦骨嶙峋的大手捂着脸,好像要避开一切纷扰。我猜他应该是男房东了,奇怪的是这么久了也没见过他。“你们上来干什么,不干你们的事!”只听到“碰”的一声,门重重地合上了!在意料之中,却又在意料之外。我对这个表面装“端庄”但其实是个“悍妇”的女人加重了厌恶感。
“怎么办?他们不还钱,我们怎么交房?咱们再怎么生活下去啊!”父母在狭小的房子里来回走着。“咚!咚!”门被一下又一下地重重敲打着,仿佛揪着我们一家人的心,不会是女房东吧?她不会要来催钱吧?完了完了,我颤颤巍巍地打开了门,只见她板着一张脸,将一大袋蔬菜丢在我的怀里。“我吃不完,这些给你们。”她把话撂下,转身准备离开。“那个,那个房东,那房租……”父母结结巴巴地道。“你爱什么时候交,什么时候交。”她仿佛能看穿父母的内心,“怎么啦,没钱啦?”“那个我们借别人钱,对方竟耍无赖不肯还钱。”父亲搓着手,尴尬地说。“什么?岂有此理!敢在我的地盘耍无赖,活腻了吧!带我去找他!”她冷漠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而愤怒。她撸起了袖子,叉着腰。原来那个优雅形象突然破碎了,现在的她简直就像个吃人的狮子。果然,对方被她骂得狗血淋头,祖宗八代都被骂了个遍,最后不得不乖乖还钱。斜阳下,她仿佛脚踩七彩云,身披战衣,胜利归来。父亲点好钱递给她,她抽出一张还给父亲,“这个月就少你们一百吧!”父亲刚想说些什么,她却已走远。
后来我们搬到新家,我也渐渐忘了那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房东。有一天母亲突然告诉我那个女房东去世了,我的心仿佛突然被针扎了一下,疼痛得无法呼吸。据母亲说,女房东的丈夫年轻时不干净,从外面带来一个孩子。房东不仅没有虐待那个孩子而且还尽心尽力照顾孩子。但丈夫仍早出晚归,在外面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她用她的双手撑起了整个家。冰冷的面孔只是为了令他人畏惧自己,不受欺负。她默默地帮助别人,不求任何回报,然而就在上周她心脏病突发去逝。
回想过去的点点滴滴,一个有一颗普爱众人的善心,默默无闻,平凡却又伟大的妇女形象在我的心中呈现出来。她不再是那个冰美人、悍妇了。
女房东,我们一直欠你一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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