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带不走你的温柔
细嫩光洁的脸庞,刚咬过大红纸的唇瓣,净手如玉,在红袖布上翻飞,你的脚上穿着红艳的小绣鞋,充满爱意的目光,能女红会酿酒的手,此生便注定你从远方迁徙过来的温柔,熏了簇簇桃花心,悠作兰香扑面来,你是候鸟温暖了我们。
飞绿乍现在桃木上,出乎意料地来临,犹如你逃过父亲的层层木门与那仅相遇过几面的男子私奔般,狂喜而又未知。宅院里的小姐有繁多的首饰,而你却将这些购置了捆捆扎扎的书,用智慧去装点身旁男子偏远的山里故乡。
桃花朵绽,但花期不长,是否预示着你还没来得及将情思与结发之缘牵连缠绵,它就飞逝而去……
六月的阳光丝丝毒辣,黝黑了你的皮肤,丰满圆润的脸庞被削得瘦硬,长期的劳作让你干瘪的乳房无法喂养手中孩婴,家中如此困顿,你用新摘的茶籽细细研磨炒了菜端到公婆面前,公公扭了脸,婆婆一手打下盆,怪你:“生了个女孩,怪不得没留住我儿子!”
依旧在破旧微颓的院里为年过花甲的公婆熬粥洗衣,在青石板的阶上缝补他们的衣洞。
他们临终时,你长伴膝下衣不解带,二老老泪纵横,握住你的手,再有千言万语也化作了滴滴泪怎敢再怪你?恨你?
含疚感别旧坟,春绯未尽,夏帷未揭,第一次见到这里生的桃花,在兰的映衬下,素雅清淡,你也爱上了这样一个男子。湿润的季节里,踩着油滑柔细的青苔踮着青石板的嗒嗒声,改嫁给了我的爷爷。脚上的红绣鞋幻化成青布履,入乡随俗,但这里的人仍就不欢迎你。你劝了我爷爷搬出去,白天挺着大肚子在塑料搭起的棚里忍着令你作呕的油烟味吭吭哧哧地炒这菜,有时会沏了一壶荡着几片茶叶的水坐在旁边静静地等着爷爷,目光温柔而又缱绻,眉眼淡淡的哀伤没有让苦难加深成怨恨,夕阳西下,炊烟袅袅,你靠在爷爷身上,对他说:“我们很快会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的确好起来了,但是马蹄声飞啸而过,你才告别错遇的路人,时光就花白了你的发,浑浊了你的眼。苍老的手在冰凉的河水里浣衣,我跟在你身后,蹲坐旁边,吮着手指看你为什么用力拍打着衣服。刚要跑去抱着你,你立马揉搓冻红的双手生怕冷着我,双手捧着我肉嘟嘟的脸颊,把我的扣子细细地紧了些,提了提我的衣领,我,我的弟弟妹妹就这样在你的怀里长大。不言爱,对待我们你的爱早已开满了整个冬天。
这一年的冬天,你病倒了,在蝴蝶兰翩翩欲飞的季节里。
被岁月磨得健壮的你居然生病了,我伏在你的床前,和你脸碰着脸,吱吱吖吖的弟妹在床头轻唤,你终于醒了,略带广东腔的闽南音让我鼻子微酸,几欲泣泪,顿顿叮嘱:“不要害怕,哪能那么容易出事,放心啦,还有啊,囡囡,如果我真去了,也不要厌恶那些人,他们爱说就说吧,我的确嫁过又离过,也没什么见不得人,说者无心,你听者也不要有意嘛。”
如今爱兰草的你,淡如静如,清香远溢依旧。
当初的红衣少女,如今的白发老媪,岁月易俏丽容颜,时间划过你眉梢。女儿红浸润的真善美依旧醇香,仕女图镌刻出你温润眉眼。
走过的春夏秋冬,蜿蜒的一路花开,以汝之血融我脉,以汝之言教我行。如花的女子,惹了一身尘埃,却不忘记化半缕馨香暖陋室;弹指芳华后,无关风花雪月也将厚重德墨如远黛般渲染出青来
眼波盈盈横,细眉恰恰颦,素白玉胚的手……一双鞋足以让你舞裾飞扬,舞出德行,步步生莲,代代传承,岁月怎敢荒芜你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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